她谁都爱,除了他章节_2
8 那道疤痕,对于纪明朗来说再熟悉不过。 无数个温存的夜晚,他触摸它,亲吻它,低语:“飞雁,这不只是你的疤,也是属于的我。” 因为那是我为他挡刀,烙印下的痕迹。 他曾是一名实习生,一次送餐中,面对失控的患者和飞舞的水果刀,我只是出于本能推开了他,刀锋却无情地刺入了我的腹部。 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掌,他的脸庞苍白如纸,抱着我踉跄地奔向急诊室。 直到我安然无恙,他空洞的眼眸才重燃光芒,眼眶泛红,头埋在我的颈窝,哽咽道:“飞雁,看到你受伤,我心如刀绞,我宁愿受苦的是我。” 我笑中带泪,轻拍他的背,“那以后要对我更好哦?” 他轻吻我的耳畔,“为你付出生命都在所不惜。” 那个晚上,他拥着我,温柔地避开了伤口,认真地说:“飞雁,你太过善良。” “答应我,以后多为自己考虑好吗?” 曾几何时,他劝我自私些,现在却又要求我对徐子纤宽容大度。 助手轻声询问:“纪大夫,有问题吗?” 纪明朗恍若未闻,加快脚步,猛地掀开了遮住我面部的手术布,瞳孔骤缩,脸上交织着恐惧与绝望,“怎么是你?” 而我,已被麻醉的浪潮淹没,沉重地合上了眼睑,面色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手术进入最后阶段,痛苦难耐,但即将结束。 纪明朗喉头耸动,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飞雁,你不会有事的,我绝不会让你有危险。” 他想触碰我,却因顾虑感染风险而不得。 助手们面面相觑,难道纪医生没意识到手术台上躺的是自己的妻子? 但职业精神驱使他们迅速回归状态,全神贯注于手术中。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抹淡漠:“这可能是纪明朗最煎熬的一次手术了。” 毕竟成功率只有区区5%,任谁都难免紧张。 再次握紧手术刀,他的手微颤,但旋即,凭借顽强的意志力稳住了手。手术在有序中推进。 纪明朗不负盛名,年轻却技术超群,外科界的新星。 “成功了。” 助手们压低声音庆祝,而我心中并无波澜。手术暂时的成功,早在预料之中,因为我还有两小时的时间。 只剩下两小时了…… 9 手术结束后,按照规定,我需要在观察室里待满六十分钟。 医护人员检查确认,我的各项生命体征稳定向好。 纪明朗那张总是从容不迫的脸上,再次挂上了那份惯有的冷静。 房间内,只剩下我和他,彼此对峙。 除却那场意外后在医院急诊室外的匆匆一面,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独处超过一小时了。 他在我耳边低语:“真没想到,这双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有一天会为你动手术。” 麻药的效力迅速消散,多亏了系统调整的快速恢复设置。 我睁开眼,带着几分揶揄回敬道:“我也没想到,你这双圣手,会有替人剥虾的一天。” 在这个世界,我们都同样孤儿出身,每一分钱、每一个学位都是自己汗水换来的。 刚毕业的时候,我们连一台洗衣机都舍不得添置。 南方冬季的湿冷仿佛能刺透骨头,每一次洗衣,指尖冻得发紫,我也不舍得让他沾水。 “你不用干这个,你的手是握手术刀的,是要用来挽救更多生命和家庭的。”我说。 “飞雁,你是不是对医生有特别的好感?” “是的。”我答得干脆。 因为在原来的时空,正是医生让我重获新生。 “好,我绝不会让你对我的喜欢失望。” 室内静悄悄的,我的话似乎让纪明朗一时间无言以对,过了半天,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飞雁,子纤的情况不太好,你能不跟她计较吗?” 我笑了,“我也不大好,为什么不能计较?” 他眼神暗了暗:“你不会有事的,不相信我的医术?” 可能意识到我现在也是病人,他的语气软化了不少:“这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说要离婚,不信我真的会离开那天开始。” 他只好转开话题:“我知道你在意美观,缝合得很仔细,留下的疤痕会很浅。” 我没有接话,空气里沉闷得连他都有些不自在。 正准备开口打破这份宁静,小护士进来打破了僵局:“纪医生,您的手机一直响。” “飞雁,我去接个电话。”他说道。 再回来时,纪明朗神色有些微妙:“飞雁,有点急事需要出去处理一下,会让护士好好照顾你。” 我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他去干什么——原计划上午与我办理离婚手续,下午则和徐子纤举行户外婚礼。 纪医生的时间管理,真是无人能及。 “纪明朗,在这个世界,我只剩不到两小时。”我轻声说,“你确定不和我做最后的告别?” 其实我并未指望多与他共处,如果他愿意留下,权当是为我们多年情分和婚姻最后的尊重,我也会给予相应的回应,让他心中的愧疚减轻那么一点点。 然而,他拒绝了。 纪明朗起身,即便是经过了数小时高强度手术,他依然精神抖擞,风采依旧。 早先在手术室里得知病人是我时的那份慌乱,此刻已无迹可寻。 “飞雁,修养好了,我亲自给你安排心理咨询。”他的语气坚定而不容反驳,说实话,这样的决绝我不太喜欢。 我冷笑道:“纪医生,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他神色平淡,像是看待一场无关紧要的脾气发作,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不会后悔的。” “飞雁,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说完,他转身离开,手机的不断催促不容他停留。 此时,他的婚礼现场恐怕已是宾客盈门,徐子纤怕是等得不耐烦了吧。 我心中释然,纪明朗,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10 纪明朗离去不久,系统在我脑中轻叹:“哎,他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我惊讶于系统竟也有惋惜之情。“宿主,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我擅自为你争取了一次机会,希望你能在这里好好活下去。” 系统说,“如果他今天选择的是你,手术成功的事实就会成真。” 我笑了:“系统,你忘了?即便他今天留下,我也是活不了的,毕竟我已经因徐子纤出了车祸。” 系统沉默了一会:“是的,我知道。” “宿主想知道徐子纤那天为何超速吗?她是为了赶去机场接纪明朗。”系统接着说。 是的,那天是纪明朗出差归来的日子。为了赶时间跟我离婚,徐子纤急匆匆去接他。这背后的因果,耐人寻味。 我轻叹:“即使没出车祸,手术顺利,我也不会再接受他了。” “不再爱他了吗?”系统问。 “是的。”我回答。 “为什么?”系统追问。 “你不是无所不知的系统吗?怎么会不明白?”我反问。 “咳咳,系统也不是万能的,偶尔也会有遗漏嘛。”系统辩解。 我笑了:“徐子纤家从没养过猫。” 这是我从前听纪明朗提起的,他的师母和师妹都对宠物毛发过敏。 “对宠物毛发过敏的人,家中怎么可能养猫?”系统愣住了。 “所以,那天晚上他们不可能给猫洗澡,那条短信已经说明了一切。”我说。 他的身心都曾游离,还能如此镇定地欺骗我。 “系统,他人脏了。”我说。 系统罕见地爆了粗口:“该死的渣男,让他内疚到死吧。” 11 情况突变,病房里传来紧急报告:“病人出现大量出血,器官感染!纪医生的手术出现了严重后遗症!” “心跳停止,立即启用人工心肺机,准备ECMO。”“患者的内脏怎么会突然破裂?” 实际上,我的灵魂已开始脱离,漂浮在半空中,静静目睹我的死去。 “纪医生的电话怎么打不通?”有人焦急问道。 “打通了一个,但被挂掉了。”我问系统:“你知道是谁挂的吗?” “哎呀,有趣了,是徐子纤。”系统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来吧,宿主,本系统带你去参加婚礼。”系统越发有趣了。 离开前,我回头望了一眼手术台上自己的躯体,车祸造成的伤痕触目惊心。 原来伤得这么重,全身支离破碎,手脚扭曲成怪异的角度,显然都断了。 真是可怜,好在我推开了那个孩子,他那么可爱,那么天真,还好他安然无恙…… 12 参加别人的婚礼,竟然也挺有意思。 鲜花簇拥如小山,气球彩绘天空,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但这幸福,却是偷来的光景。 "系统,看那边长桌的蛋糕,诱人得很啊。" "宿主,你的心情似乎不错?" "需要提醒你,这场婚礼的男主角,可是你的……前夫哦?" 我鼻子一皱,"因为马上就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家躺平,当然开心。" 至于纪明朗,早已掀不起我心里的半点波澜。 刚察觉他心有旁骛那会儿, 我失落过,挣扎过,甚至自我否定。 无数个夜晚,枕头上落发如秋叶,梦境中重复播放着他与她的甜蜜,从十指紧扣到深情拥吻,直至床笫之私,我曾坚信的世界瞬间瓦解。 后来我明白,这种自虐太傻。 没必要用一个变心男人的错,来惩罚无辜的自己。 该做的是,寻找光明,让自己活得更加精彩。 "宿主,瞧,那位负心汉出现了。" 纪明朗身着黑色西装,步入草坪。 仪表堂堂,风度翩翩,而新娘亦是美丽动人,妆容得体。 至少,她面上丝毫不见三日前撞人后的惊慌。 我悠悠飘至纪明朗身旁, 听他轻声问徐子纤:"我的手机呢?" 徐子纤眼神闪烁,答道:"在化妆室,帮你收着呢。" 新郎礼服精致,揣着手机确显突兀。 "有我的电话吗?" "好似有一个。" 徐子纤愣了下,"现在去取?可婚礼就要开始了。" 纪明朗犹豫片刻,"罢了。" 他的目光平和地投向远方, 不知是否忆起我们贫贱夫妻时的那份纯真。 "飞雁,后悔嫁给了这个穷小子吗?" "不,纪医生是支潜力股。" 的确,后来他完全有实力给我置办名贵钻戒, 而我却找不回当时的那份喜悦。 "飞雁,师妹病重,想满足她一个愿望,可以吗?" "才26岁,真可怜,阿律你赶紧去吧。" "飞雁,她想要的是和我结婚。" 我顿时愣住,"纪明朗,这愿望不合理。" "但她快不行了。" "生命垂危,也不能夺人所爱,践踏情感。" "阿律,这愿望背离道德。" 那晚,他在阳台上抽烟良久, 最终掐灭烟蒂,冷冷地说: "飞雁,你变了,不再那么善良。" 留给我的,只有满屋的寂静。 "纪明朗,难道你忘了,我最怕的便是孤单?" 我独坐空旷的客厅,逐一亮起每一盏灯,依旧觉察出缺失。 最终埋首于臂弯,蜷缩成无助的一团。 不是我变了, 而是纪明朗,你变了。 在他陪伴徐子纤时,我打电话给他。 "我胃痛。" "纪明朗,我胃痛。" 那日,他正与徐子纤在摩天轮最高处。 据说在那里接吻,象征爱情永恒。 我胃不痛,是心痛。 纪明朗自然知晓我的身体状况, 电话中的他语气平淡,冰冷,"飞雁,我是外科医生,治不了你的胃痛。" 那一刻,我痛彻心扉。 当对方无法容忍你偶尔的小情绪时, 大概,爱情已悄悄离席。 爱与不爱,总是清楚明白。 13 "系统,交换戒指的环节到了吗?" "那颗钻戒好闪,肯定价格不菲。" 系统差点被我逗笑。 "宿主,你不该关注警察何时到场吗?" "不急,让他们再多‘幸福’一会儿。" 如此,真相揭露时,疼痛才会更加刻骨。 徐子纤含情脉脉望向纪明朗。 "学长,我早就喜欢你了。" "今天,愿望终于成真。" 纪明朗的神情略显尴尬, 眼神微垂,似有所思。 也许,想起了我们的婚礼, 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飞雁,娶到你,梦想成真了。" 讽刺的是,今日他撇下医院中的我,来成全他人的梦。 他可能刚褪下我们的婚戒, 无名指上还留有淡淡的痕迹。 而我,早已将那枚视为宝贝的戒指, 在他同意与徐子纤结婚那日,丢弃于垃圾桶,再不回顾。 这时,纪明朗优雅地拿起钻戒,欲戴于徐子纤, 花环入口,几抹制服身影突现。 系统略显激动。 "呵,好戏即将上演。" "要不要给你准备些瓜子?" "哎哎,宿主,我在执行任务呢。" 我差点被系统逗笑。 "徐子纤,有人举报你交通肇事后逃逸。" 徐子纤唇齿颤抖,如溺水者紧抓纪明朗的手臂。 "我没有。" 警察见多识广,公事公办地道: "监控录像显示,本月11日下午2点10分,车牌号为XXX的车辆,在望海路因超速撞人后逃逸,驾车者正是你。" "受害人是一位年轻女子。" 我注意到纪明朗手指一颤, 聪明如他,应能推断出,徐子纤那时是去接他。 纪明朗面色阴沉地挣脱开来,后退两步, 严厉地审视着徐子纤。 "那天换车来接我,是因为原来的撞了人?" 徐子纤全身筛糠。 他失控般掐紧她的喉咙。 "是不是撞了飞雁?" 徐子纤语无伦次。 "疼,放手,我不知道,不可能,那里没监控。" 警察平静回应,"监控是有的,前天才装的。" 徐子纤身子一晃。 "另外通知你,你涉嫌购买虚假病历,需配合调查。" 徐子纤瞬间面如土色,失去了辩解的力气。 最终瘫软如泥,被警察带走, 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人群中宾客议论纷纷。 "这下脸丢大了,结婚当天被抓。" "没想到还肇事逃逸,思想品德败坏啊。" "缺德,还装病博取同情,啧啧啧。" "新郎是名医啊,竟然一点没察觉?" 纪明朗在台上站着,如同小丑。 "宿主,纪明朗真的毫无察觉?" 我轻笑,"或许吧,骗骗自己就好了,真以为别人跟他一样呢。" 他想成救公主的勇士, 却不料自己便是那条恶龙。 系统义愤填膺,"呸,真是渣男界的新品种。" 14 纪明朗攥紧了手里化妆室的手机,遗憾的是,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奔向停车场,脚步太过匆匆,半道上甚至不小心跌了一跤。 发动车子,他朝着医院的方向猛踩油门。 “宿主,他好像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嗯,等着驾照不保吧。” 他抿紧嘴唇,连新郎礼服都未来得及换下,就一路疾驰冲向病房。 “飞雁呢?谢飞雁人呢?” 他的失控模样吓得护士们花容失色。 “纪医生,这儿没你说的谢飞雁。” “怎么可能没有?你们做事认真点行不行?” 幸亏助手及时拦住他,嗫嚅着开口:“纪哥,真没,谢飞雁不在这儿。” 平日里工作中总是情绪稳定的纪明朗,此刻显得有些失态和不顾一切。 “见鬼了,人呢?” “嫂子,她在太平间。” 15 纪明朗身形一顿,猛地拽住了助手的衣领。 “不可能,刚才还好好的,手术那么成功……” “可是,纪哥,手术线全断了,肠子……都流了出来。” 纪明朗的脚步如同灌铅,沉重得几乎无法前行。 “而且,她的肿瘤扩散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意味着手术彻底失败,这位“白衣圣手”栽了个大跟头。 自己的数千例手术,偏偏是妻子的肿瘤手术出了错,这对他自信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纪明朗的喉咙上下滚动了几下,艰难地问:“什么时候……走的?” “您离开医院后一个小时。” 那时他在做什么? 参加婚礼,他和徐子纤的婚礼,鲜花与气球交织着欢庆的气氛,而他的妻子,却悄然走向了生命终点。 16 纪明朗几次欲掀开那覆盖着的白布,手颤抖得像患了帕金森症,内心挣扎着。 揭开吧,一旦流程结束,我就能回家,喝上妈妈熬的粥了。 最终,纪明朗闭上眼睛,猛地拉开了遮盖。 我也得以看见了自己的遗体。 “哎,脸还能看,这身体可就惨不忍睹了。” 系统在一旁轻叹。 纪明朗先是一脸平静地望着我的遗体,接着缓缓抚过我的脸颊,动作温柔至极。最后,他牵起我的手贴在唇边。 “飞雁,醒醒,我们回家,好吗?我们不再提离婚,永远不。” 室内静得只能听见呼吸,无人应答他。 助手立在一旁,显得无奈而手足无措。 纪明朗紧紧抱着遗体,情绪逐渐失控。 “谢飞雁,你倒是回个话啊!起来,我们回家,好不好?求你了。” “飞雁,我求你了。” 泪水一滴滴滑落在我的颈项,我并不喜欢这样的场景。 “系统,他这样会不会弄脏我的身体?” “宿主,快结束了,忍耐一下吧。” “还要多久?” “午夜十二点,你就能回去了。” 好吧,还得熬几个小时。 遗体是带不走的,纪明朗最终被院方劝回家。 一个外科圣手在太平间崩溃,这的确不像话。 “你得为她料理后事,不是吗?” 纪明朗一次次亲吻我的额头,我皱眉看着,就连系统也忍不住低语:“这家伙疯魔了。” 在同事们反复催促下,纪明朗木然地离开了太平间。 他看似镇定地问助手:“飞雁走之前,说了什么吗?” “说了。” 纪明朗的眼神猛地亮了起来。 “她说……祝你新婚快乐,永不再见。” “啊,纪哥……” “纪哥,你怎么了?” 纪明朗狠狠摔在地上,膝盖重重砸在瓷砖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迅速爬起,一瘸一拐向外走去。 “我要回家,飞雁说,她胃疼……” 17 他掏出钥匙,旋开了那段共同记忆的门锁。 屋里漆黑一片,仅有的光明来自窗外城市的灯火阑珊。 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连找灯的开关都有些茫然。 因为在往日,家中总是亮堂着他归来的路。 我常常蜷在沙发里,静待他的身影。 他轻唤,“音音。” 空气中,唯有沉默是他唯一的回答。 砰的一响,卧室里传来了动静。 纪明朗猛地冲进那片私密空间。 短暂的片刻,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所有气力。 卧室空无一人,只有相框跌落在地的回响。 耀眼的日光灯下,他愣愣地站了好一阵。 房间里充斥着空旷,犹如无人问津的展示间。 “宿主,这招干得真棒。” “我不会给他留一丝怀念的余地。” 没错,属于我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或是遗弃,或是赠予他人。 相框中,只剩他半边微笑的影像。 就连婚纱照,也被撕成了两半,他的那一半胡乱丢弃在冷硬的地面上。 终于,他背靠着墙,缓缓滑坐于地。 双手环抱头部,正如我发现他背叛时的模样。 他缩成一团,孤独而绝望。 难以置信,却满心不甘。 十二年呵,不是转瞬即逝的十天。 起初,他只是低声呜咽。 随后,却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音音,我错了,真的错了。” “你能回来吗?” “求你,回来吧。” 或许,他已经忘了自己曾言,“男人流泪,像什么样子?” 而此刻,他正做着最不像自己的事情。 白光乍现。 “宿主,就此别过了。” 我知道,是时候回归了。 “宿主,你会记得我吗?” “当然,系统,你如此特别。” “系统,感谢有你,陪伴我走过了这段非凡旅程。” “保重。” “保重。” 我,要回家了。 18 番外 纪明朗已经许久未曾涉足手术室了。 他的心里筑起了一道屏障。 每次踏上手术台,眼前总会浮现谢飞雁的模样。 逃离,成了他的本能。 “纪大夫,今日真的要执刀这台手术吗?” “是的。”他对着助手轻轻点头。 “谢飞雁希望我成为优秀的医生,若不手术,何以为医?” 自讽一笑,他终究还是套上了手术衣。 “麻醉。” “切口,二十公分。” ...... 起先,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直至,病人血液如决堤般涌出。 纪明朗的心脏仿佛被重物压住。 冷汗沿着脸颊无声滑落。 记忆中,谢飞雁躺在手术台上,又出现在冰冷的停尸房。 血,无尽的血,手术台上、往昔她为他挡下的那一刀。 “阿律,那以后你能不能多疼疼我?” “当然,为你付出生命亦在所不惜。” 场景切换,谢飞雁满眼无奈地请求着。 “阿律,离婚后,我会消失的。” “谢飞雁,别老用离开来逼我,好吗?” “谢飞雁,去看看心理科吧。” “谢飞雁,我帮你预约心理科,听话。” “纪明朗,有问题的是你。” 没错,他病了,心病难医。 他们好不容易搭建起的温馨小窝。 那盏夜夜守候他归来的灯光,照亮了他孤寂多年的心房。 而他,为何没有好好珍惜? 或许,平静的生活久了,便生出了厌倦。 每日手术的压力,名声的重负,他急需释放。 徐子纤,恰好撞进了他的世界。 她仰慕他,缠绕他,挥之不去。 对她而言,他是与谢飞雁截然不同的存在。 多少次,烟雾缭绕的车内,他想: 就放纵这一次吧。 放纵一次,然后回到谢飞雁身旁。 作为医生,他又怎会不知徐子纤的病情? 她递来的报告,他选择了相信。 人生嘛,难得糊涂一回。 他迫使谢飞雁走上了离婚的路。 只要离了婚,内心的道德谴责或许就能减轻。 他无法承受谢飞雁眼中,自己与背叛画上等号。 他这举动,像是挖肉补疮。 更像是在钢丝上舞蹈,最终跌落万丈深渊。 那家,有着谢飞雁的家,再也回不去了。 “纪大夫,纪大夫怎么了?” “纪大夫,病人大量出血,” “......扩散,情况危急,已影响周边器官。” 随后,医院流传起了这样的谈资。 或是警示,或为教训。 “那次手术彻底失败。” “主刀医师半途而废,给病人带来无法挽回的伤害。” “主刀医师被判刑三年。” 自谢飞雁离去,纪明朗不再是那个外科神手。 甚至,他已无力再持刀。 他曾是谢飞雁最爱的大夫。 19 纪明朗出狱那天,正值清明。 “就那束,我太太喜欢的百合。” 谢飞雁的墓碑,干净整洁。 似有人常来探望。 那张笑容满面的照片,让他的心微微一颤。 谢飞雁依旧青春,而他这三年却恍若隔世,满目疮痍。 正欲伸手轻抚。 身后,稚嫩童声响起。 “别碰,不准你祭拜我干妈。” 是谢飞雁曾救助的小男孩。 “你走,你害死了我干妈,这里不欢迎你。” 纪明朗苦笑,不曾料想谢飞雁竟如此决绝。 身后事全权托付给了那孩子的家人。 纪明朗落寞地离开了墓园。 仰望灰蒙蒙的天际,好似天也要哭泣。 “下雨了,快跑。” 轰隆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他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他在读研,谢飞雁还是本科的学妹。 “学长,别淋雨,用我的伞吧。” 谢飞雁俏皮地闯入他孤独的世界。 到宿舍楼下,她的肩头湿透一片。 而他依旧干爽,为自己的粗心愧疚不已,因身高的差距忽略了娇小的她。 她笑起来,弯成月牙的眼睛。 “没事的学长,我体质好得很。” 她是那样善良。 他如何忍心责怪,要她宽宏大量。 愧疚如同野草,在心田疯狂蔓延。 “噗嗤”一声,纪明朗倒于雨中。 鲜血混着雨水,蜿蜒流淌。 多年前谢飞雁挡下的那一刀。 如今,轮回向他袭来。 这次,无人再为他抵挡。 他知道那持刀者是谁。 是那次失败手术的家属。 他确实罪有应得。 手术台上擅自逃离。 害死了他人挚爱。 那些背弃真心的人,结局终归凄凉。 比如他,纪明朗。 “谢飞雁,你会来接我吗?” 雨声,是他唯一的回响。 20 死后,他遇见了系统。 央求良久,系统才允诺让他再见谢飞雁一面。 “念在你曾是一名医生,救治过许多生命的份上。” 黄昏时刻,谢飞雁在门口藤椅小憩。 屋内,母亲问:“飞雁,晚饭想吃什么?” “砂锅粥,椒盐小土豆,一定要有小土豆哦。” “知道啦,你最爱的。” 纪明朗的愧疚再次翻涌。 原来,他从不吃土豆。 原来,她迁就了他十二年。 他碰触不到她,只能默默看着她欢愉地从藤椅上起身,向外奔跑。 “嘿,小家伙,又来偷我家柠檬,酸掉你的牙。” “姐姐,我做柠檬茶给你,喝不喝?” “喝。” 纪明朗这才注意到,谢飞雁只有一条健康的腿,另一侧是假肢。 “姐姐你一条腿,怎么跑这么快?” “因为我有超能力,这条腿是钢铁做的。” 她依然乐观,如同他记忆中的谢飞雁。 难怪她热爱奔跑,热爱运动。 原来是因为身体的不完整。 然而。 她依然那么乐观,快乐。 被爱紧紧包围。 她爱着很多人,也被许多人深爱着。 母亲、闺蜜、朋友,她救下的孩子,乃至冷漠的系统。 唯独,不再爱他。 她再也不属于他了。 悲哀地意识到,即便死去,他也孤单一人。 他的世界,新闻在播报: “昔日的医学奇迹纪大夫,殒命于亡妻陵园之外,无人问津。”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