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繁花裳裳第2章

5.

顾昀并不知道我已经离开，他睡梦中做着一个梦。

梦里的他手中握着钻戒，单膝跪地戴在我的手上。

他看到戒指套上我指间的那一刻，我眼中闪烁的是无法言喻的欣喜。

梦中他和我有了孩子，他看着梦中的他目光轻柔的抚摸着我的肚子满脸的幸福。

又看到我浑身是血的被推进手术室，又被通知一尸两命。

他狠狠皱眉，他能感受到梦中心脏的疼痛与麻木，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终于在梦中看到自己殉情时，猛地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呼吸。

顾昀眼神迷茫，他分不行梦境和现实。他明明爱的是姜依依，可是为什么梦到我的死亡会这么痛。

他呆愣半晌，才清醒过来，想到明天要和我结婚，心里不仅没有排斥，反而内心有些期待。

想到这里，顾昀不自觉地勾起唇角，逸出一声轻笑。、

好在，梦里的都是假的。

顾昀看着床头柜上的钻戒，将他紧紧攥在手心，深吸一口气，准备下楼去迎接属于他的新娘。

刚走出房间，一名下属便神色慌张地冲了过来。

“昀哥！不好了，姜梨小姐......姜梨小姐不见了！”

顾昀猛地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

顾昀想到梦中我的结局又猛地想到我之前说过的话，我说我有人可嫁。

那时他只当是气话，可现在，一股莫名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顾昀的心脏。

“找！就算把整个京北翻个底朝天，也必须把她给我找出来！”

顾昀厉声嘶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沙哑。

顾昀无法相信，更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如今绝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将她劫走。

除非......除非是我自己主动跟着别人走的。

可是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走？

今天，明明是我最期盼的日子，是我心心念念要嫁给他的日子啊！

顾昀不敢再往下细想，那种可能性让顾昀心头发冷。

没过多久，派出去的人带回了消息。

来接走我的，是霍霆。

那个早年跟在姜伯父身边，最为得力的助手。

6.

我被霍霆接到了他京北的别墅。

路上的颠簸与连日来的惊惧悲伤，让我一到别墅就彻底垮了。

高烧不退，噩梦缠身，我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霍霆时时刻刻守在我身边，温热的毛巾一遍遍擦拭我的额头，带着焦灼与担忧。

终于，在我几乎以为自己会就此沉沦下去的时候，意识逐渐清醒。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霍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见我清醒，他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愧疚地低下头，声音沙哑，“梨梨，对不起，都是我来晚了，伯父才…”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看着面前这个俊美却显得颓废的男人，和昔日父亲口中那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大相径庭。

我轻轻摇了摇头，

“霍霆哥，你别自责。是我爸知道你前途远大，刻意断了你的联系。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不会主动联系拖累你。”

泪水无声地滑落，我又想到了父亲慈祥的面庞，想到他临终前的嘱托。

复仇的念头，在脑海里愈发清晰。

霍霆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

他将我揽进怀里，带着叹息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怪我，当初没有坚持走到底，不能时刻护着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让你承受了这么多。”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我深吸一口气，从他怀中稍稍退开，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强，

“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爸爸不在身边，我得自己保护自己。也要亲手了结仇人。”

霍霆点头，紧紧攥着我的手，眼神坚定，

他的支持无声，却给了我莫大的力量。

我在霍霆的别墅里歇息了一个月，精心调养下，身体终于渐渐养好。

这一个月里，我开始冷静地整理复仇的路线，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可能牵涉的人，都在我脑中反复推演。

这天，霍霆神色凝重地告诉我，顾昀已经发现我的踪迹。

再次见到顾昀，是在几天后。

霍霆陪我出门办事，在一家咖啡馆外，我们与他不期而遇。

他清减了许多，下巴上也带着细密胡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阴郁暴躁的气息。

他看见我，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我身边的霍霆身上，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浓重的暗色。

他一步步朝我们走来，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我说我的新娘子为什么在结婚当天逃婚了，原来是外面有了新欢。”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淬着冰。

我看着他，心中只剩下一片荒芜的冷意。

“姜梨。”

他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你现在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和你计较。否则，”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威胁，“你别想再和我结婚。”

他似乎还以为，我心心念念的，依旧是嫁给他。

我冷漠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顾昀，我们之间，不死不休。还有姜依依，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昀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你父亲就是个恶人！还企图伤害依依！他死是他罪有应得！”

说完，他抓着我，眸光是我看不懂的沉痛，

“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经常进入我的梦里，我每天做梦，都是我们甜蜜恩爱的日子，就像是，就像是有前世。”

我心中一愣，猛地看他。

在他期待的眼神中开口，“我们确实有上一辈子。”

我深吸一口气，姜上一辈子的事情吐出口，看着男人越来越震惊，我像是报复似的全都吐露出来。

“不过这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如今你和姜依依在一起了，中间又隔着我父亲的命，顾昀，我们只能不死不休！”

顾昀简直不敢相信，头疼的捂住脑袋，将我的话和自己的梦连接在一起，顿时惊在原地。

他强撑着抬起头，

“既然如此，这辈子我会和依依在一起，风风光光地在一起。”

他撂下这句狠话，转身决绝地离开，背影里带着一丝狼狈的仓皇。

7.

顾昀砸了所有东西，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他回到了那个曾经是我们家，后来被他占据的别墅，将里面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粉碎。

瓷器、家具、摆设，无一幸免，如同他此刻崩塌的内心。

发泄过后，他找到了姜依依，坚定这辈子所谓的“真爱”。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声音嘶哑地告诉她，他想尽快和她结婚，过完幸福安稳的一生。

姜依依依偎在他怀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柔声问他今后的打算。

顾昀说，“我会放弃这里的一切，放弃这刀光剑影、充满不安的生活，带你走。”

姜依依嘴角的笑容僵硬了。

她追问：“那......那姜家的财产呢？”

顾昀的声音带着疲惫，

他说，“那些东西，都已经用来弥补那些为死去的兄弟的家属了，什么都没剩下。”

姜依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但她还是僵硬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我听着手下传回来的这些细节，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真是可笑。

他以为姜依依会甘心跟着他去过那种清贫日子吗？

我看向霍霆。

“是时候给两人送份大礼了。”

霍霆微微颔首，神色沉稳，“你想怎么做？”

我声音平静无波：

“给姜依依送个消息过去。就说，京北那位神秘的太子爷最近回国了，心情甚好，准备效仿古时君王，抽签选妃。所有家世清白的适龄女子，都有机会参加。”

霍霆应了声，立刻去办。

我知道，以姜依依的野心，她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顾昀如今已经一穷二白，她怎么可能甘心跟着一个穷光蛋。

果然，没过几天，新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姜依依欣喜若狂，已经开始暗中为“选妃”做起了准备。

她每日精心打扮，四处打探太子爷的喜好，那股热切劲儿，与之前答应顾昀去山村过苦日子的失魂落魄判若两人。

而顾昀对此一无所知。

他看着姜依依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心中那股因为我离开而产生的郁结之气，似乎也因此消散了不少。

他心中憋着一股气，一股急于向我证明什么的执拗，更加坚定了要立刻和姜依依结婚的念头。

婚礼如期举行。

我的人早已暗中操作好了一切，确保了姜依依的名字会出现在那份“中选”的名单上。

就在顾昀满心欢喜，以为即将抱得美人归的时刻，我让人将姜依依“中选太子妃”的消息，连同她此刻正在何处庆祝，一并告诉了他。

顾昀脸上的表情精彩。

他带着质疑，冲到了那个地址。

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

姜依依身着布料少得可怜的轻纱，正媚笑着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大腿上，亲昵地喂着酒。

那个男人，正是京北那位传说中的太子爷。

顾昀的信仰，在那一刻，想必是彻底崩塌了。

他踉跄着冲上前，厉声质问姜依依，为什么要欺骗他。

姜依依看着他，脸上的娇媚笑容瞬间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她从太子爷的怀里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冷笑着开口：

“顾昀，你还真以为我爱你吗？”

“当初勾引你，不过是因为我当时能接触到的，最有价值的男人，就是你。。”

“如今姜家已经没了，你也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你觉得你还配得上我吗？我现在已经是太子爷的女人了，未来的太子妃。至于你，不过是我用过即弃的一颗棋子罢了。”

顾昀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他喃喃自语，不断回想着上辈子和这辈子发生的一切。

他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姜依依对他的感情，可现在，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他想到了我。

上辈子想到了那个曾经全心全意爱着他，如今却被他亲手推开的我。

如今，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机关算尽，到头来，失去了一切。

8.

姜依依看着顾昀的落魄，愈发得意，语气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

“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可是太子爷选中的人，未来的京城太子妃，就你也配肖想我？”

她笑得花枝乱颤，。

“哦，对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压低了声音，带着恶毒的快意说道，

“实话告诉你吧，当初我说姜梨绑架我，那都是骗你的！谁想到你呢么蠢竟然相信了！”

“当初那个老东西被抓走也是我带人过去的，我不过是退了他一把，谁知道他那么容易就死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顾昀的心口。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遏制住汹涌的怒气。

冷冷地看着她，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姜依依，你好的很。你就不怕我找你麻烦！”

姜依依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屑地嗤笑一声。

她扑进太子爷的怀里，声音娇嗲得令人作呕：

“亲爱的，你看她，她还敢威胁我呢。人家现在可是你的女人了，你可要为人家做主，好好解决这个麻烦呀。”

太子爷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笑，丝毫不管他的死活。

顾昀面色冰冷，

“来人，把整个女人带走！”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门被推开，几哥保镖径直走了进来，目标明确地朝着姜依依走去。

姜依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又慌忙转向太子爷，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亲爱的，这是怎么回事？你快叫人把这群不长眼的东西扔出去啊！”

太子爷却推开怀里的姜依依：

“一个女人而已，你要给你了。”

姜依依彻底懵了，不解地看着太子爷，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顾昀。

太子爷这才施舍般地看向她，眼中再无半分柔情，只剩下冰冷的嘲弄：

“你不会真以为宠幸你一次，你就能当什么太子妃了吧？”

“不……不可能……你说你是喜欢我的！”

姜依依瘫软在地，脸上一片死灰。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玩物而已。

她猛地哭出声来，抱着太子爷的腿大声叫嚷着。

在哭喊和哀嚎中，姜依依被强硬地拖拽了出去，哭喊声渐渐远去。

而顾昀，早已没了当日的意气风发，浑身全是挫败。

我得知之后，心中感慨我和霍霆商议，要将父亲重新安葬，让他入土为安。

回想起父亲的一生，心中百感交集。

当初，父亲也是孤身一人来到京北打拼。

为了保护年幼的我，他不得不在这条血雨腥风的道路上争抢一席之地。

可即便如此，他从未主动伤害过无辜之人，反而收留了许多在这条路上挣扎的孤儿寡母。

他将那些孩子视如己出，悉心培养成人，教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

若有人不愿再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父亲也会拼尽全力，将他们送出这条路，去过安稳的生活。

我怎么也想不到，父亲这样好的人，一生就这样仓促结束了。

我们回到那栋曾经温馨如今只剩狼藉的别墅，来到父亲那简陋的坟前。

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愣住了。

小小的土包上，竟然堆满了各色的鲜花，旁边还站着许多面容悲戚的老弱妇孺。他们对着父亲的坟墓，深深地鞠躬。

9.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颤巍巍地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声音沙哑：

“孩子，你父亲是善人啊。我们都记得他当年的救助之恩。我们没用，护不住他，只能在他走后，来送他最后一程，不能让恩人寒了心。”

我含着泪，一一收下那些带着他们心意的鲜花，然后重重地跪在地上，对着父亲的坟冢，诉说着一切。

“爸，你看，我找到霍霆了。女儿现在很好，你放心吧。”

“你的善举，从来都不是白费的，他们都记得你，都感激你。”

“爸爸，那些害了你的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可以安心了。”

“还有，我和霍霆在一起了。我们商量好了，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就回老家去，把你和妈妈合葬在一起。以后，我们会在老家，长长久久地陪伴着你们。”

霍霆在我身旁跪下，对着父亲的墓碑郑重承诺，他会照顾我一辈子。

他低下头，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与懊悔，“伯父，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说完，霍霆将我扶了起来，伸出手，用指腹轻柔地擦去我脸颊上的泪痕。

我们决定将父亲火化，带他的骨灰回故乡。

霍霆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埋葬了我父亲，也埋葬了我所有爱恨的地方。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而憔悴的身影。

是顾昀。

他站在不远处，面容是我从未见过的憔悴与颓唐，他似乎想走过来，却又顿住了脚步。

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冷漠地收回视线，准备从他身边走过。

就在我们擦肩而过之际，他却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疲惫和脆弱。

张了张嘴，喉结滚动，最终却只是无声地、用唇形对我说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那口型我看得分明。

我静静地看着他，心中一片平静，不起丝毫波澜。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底，”

我顿了顿，迎上他骤然黯淡的目光，

“你虽然不是害死父亲的直接凶手，可我终究是恨你的。不过现在不会了。”

我看到他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随即又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因为我话语的转折而亮起了一抹微弱的光。

“因为，”我话锋一转，“现在的我，对你连恨意都觉得多余。”

那丝光亮应声熄灭。

我无情地继续说道：

“我早该看清楚的，上辈子是我自己蠢，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你顾昀，本就是个薄情寡义、自私虚伪的烂人，我竟然妄想在你这样的烂人身上寻找到一丝一毫的爱意，我真是傻得可笑。”

他的身形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

“你既然觉得抱歉。”

“就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我移开视线，望向远方，那里有霍霆在等我，有我新的开始。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朝着霍霆的方向走去。

霍霆上前几步，无声地接过了我手中简单的行李。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细微的声响。

我没有回头，但霍霆的脚步略微一顿，用眼神示意我。

我终究还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

顾昀踉跄着，一步一步，跟在我们身后，却又不敢靠近，像一条被遗弃的狗。

我收回目光，再未回头。

我与霍霆的身影渐渐远去，而顾昀，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埋葬着我所有爱恨的过去里。

天光大亮，前路坦荡。